枇杷记by无同学
楔子十产九难,她也算死得其所,只是未曾见过娘亲,也无缘见到自己的孩子。平生爱恨未能尽兴,化不开,便结成执念。所谓执念,尽是触目惊心的遗憾。一“大人日间辛劳,莫因我再夜间难眠,儿实罪过……咳咳”归子孝虚倚在床榻上,端阳节方至,已身覆厚重的墨绿底枇杷妆花锦被。突遇暴疾愈发消瘦,手指骨节分明、面若刀削,肤色苍白,观似谪仙,却是命不久矣!归熙甫拊掌长叹,为了让儿子宽心,便也不再久留,起身离去。踏过门槛,屋内声音传出“大人记得早些携我还家。”“哎……哎!为父省得。”归熙甫叠声应下。内间又说:“还有一事,那王家表妹,确实无缘,想来此番应遂儿意哉。”归熙甫已是红了眼眶,快步两下离了小院。他这个长子,命道实在太苦,生而失恃,幸而聪颖敏慧,深得他心。谁知,慧极必伤,老天实在不仁,怎忍心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尚未及弱冠啊!夏夜和风,像钝刀子一样不能给人一个痛快。他手扼树干,抬头看着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先妻音容笑貌依稀如故,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顺颊而下,砸入脚下红土,湮湿一片。为了爱子心愿,他先是登门退亲,又星夜招揽大车打点行装返家,方才安顿好一切,身上酸痛倦乏难耐,又回首看了会寝房那扇通明的烛窗,终是不舍地也回房安歇,想着这两日便要着手准备身后事,心头酸胀。夜深人静,月华倾洒人间,树端尚存一两颗枇杷果,熟得晶莹剔透,宛如和阗玉生就的,月光是玉色,果子也是玉色,相辉相映,静谧可爱。可惜,一团白色鬼影从树间急速坠落,划破了这沉静的夜。那一团白色踉踉跄跄舒展、放正,原来是一小娘子。她打量四处环境,稍缓后,径直走向寝房。归子孝命小仆回侧房休息去了,仅有一盏红烛流泪陪着他。病中入眠艰难,只能闭着眼放空自己。当他发现有一白衣女人正托腮盯着他看时,还当是幻觉。是以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待眼前朦胧消失,眼前少女那如画眉眼却愈显清晰。“是你!”他心下欢喜,紧抓住她一只小手。“陶兄使你来的?”枇杷轻松抽出手,说:“不是,我是专为你而来的。”归子孝正挣扎着坐起,一时出气不顺又咳了好一会,眼中带着深深的疑惑不解,打量着她。少女自来熟,见他打量也不做多想,随意道:“差点忘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我叫枇杷。”枇杷已经摸完了他的脉,又凑上前来翻了翻他的眼睛,从腰间摸出带来的白瓷瓶,倒出一粒白莹莹的药片塞进他嘴里。归子孝倒是配合,那药片竟也不苦,喉腔中尚余一缕沙甜滋味。略有些精神了,嘴角轻勾:“竟不知姑娘还懂医理。我这身子……还是不要浪费药材罢……也请姑娘不要在垂死之人身上蹉跎光阴。”枇杷闻言发笑,却也不做解释,只帮他掖了被子,说:“这病其实没多么厉害,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已近亥时,夜路难行,姑娘不妨在寒舍客房将就一夜,如何?”她略顿脚步,腰间翠玉碰到桌角,带着一张自以为慈爱的笑脸转过身:“谢谢你了,我本就住在府上,你好生修养,明早我们细聊。”说完便轻轻出去了,躺着的人一脸凝重。二枇杷搭乘的交通工具定位失灵,丢她到荒山野岭里,遇上一个话唠老柳树精,总吹嘘到:“哼,你这没魂的小树灵倒是走狗屎运,爷爷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那昆山县去……”难得遇上一个上知五百年的前辈,枇杷听得津津有味。“我还不知事时,爹就被挖了,那天,我爹疼得是嗞哇乱叫的。听槐大娘说,我爹跟槐大叔他们被拉到苏州去了,修什么运河。我娘她们还说去瞅瞅,哭个丧,也没去成,她们也被掘了……”他说这些话带着些苍凉,眉眼耷拉着,转眼又“嘿嘿”笑起来:“我说,明年可赶上好时候了,我就整千岁了。这么多年了,难得遇上一个同伴,我准备攒银子,到时候咱在昆山县听风楼摆一桌,哈,那叫一个气派!”枇杷试着问他知不知道昆山归府在哪?听没听说过十八年前归家少奶奶魏氏难产的事?柳大爷打着马虎眼说:“近百年间族人凋零,信息闭塞啊!”枇杷没能目标前,就跟着柳大爷满街转悠。柳大爷手里吊着一副二胡,据他自己说,拉响后像极了他爹的嗞哇乱叫。她换上一身灰不溜秋的破烂衣,小脸留得白净作鲜明对比,斜倚着酒坊窗沿,信手拈来一开腔,偶遇面慈心善又出手大方的礼佛妇女过路,柳大爷便讲些“活菩萨”之类的恭维话,倒还挺进财。那天挺冷,幸亏枇杷一行已经跟掌柜混熟了,站在堂前,咿咿呀呀地哼唱。这厢都挺投入,便不妨从那厚帘外闯进一伙汉子。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窝心脚先把柳大爷踹糊在地上。枇杷顺势扑在柳大爷身上呼天抢地,泪眼婆娑,大珠小珠落玉盘。“爷爷!爷爷!你醒醒啊,你可不能死啊……”再说那柳大爷,本来想睁眼,听到这话又急忙作咽气状。枇杷转身扯着那恶霸的裤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光天化日里,你们为何要杀人!”阁楼某包厢里,三五少年公子风华正茂,围坐一桌,玩着行酒令,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其中的华衣公子又稍逊一筹,无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对倚窗而立的少年说:“陶兄,快入局罢,他们‘围剿’我。”那人摆摆手,并未回头。“唉,陶兄,今儿可是你选的地,看起来怎么不尽兴的样子?”席间知情人抬头使了个眼色道:“子孝,陶兄来此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有所系呢!”“哦?”归子孝挑着眉,走到窗前,顺着陶毓目光探去,只见几个粗汉挑帘进来,径直向那卖唱的爷孙俩发难,小姑娘倒是我见犹怜。旁边男子手握拳,砸了一下栏杆,满脸不忿,转身欲走。归子孝拉住他“陶兄,这几位可都是县衙熟人了,得留点面子。”陶毓看了他一眼,拧着眉,拂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归子孝只得面带苦笑,一行人跟了上去。散客早溜光了,掌柜一脸心痛懊悔无奈恐惧地缩在酒台下面。只见楼梯拐下一位紫衣公子,朗声道:“光天化日,杀人抢劫,可还有没有王法了!”恶霸也一脸意料之外,呐呐道:“陶公子,这是我们的地盘,这爷孙俩私做买卖,可不是他们先坏地规矩嘛!”枇杷蹭过去揪着那公子的衣摆,只可惜那人生得太过高峻,匍匐在地只见他抿起的薄唇及高高鼻梁下一副可爱的鼻孔。“公子,救救我们!”他身后冒出一位华衣公子,蹲下来欲扶起她。“姑娘,地上凉,快先起来。”枇杷死死地盯着他,双手紧揪着他的衣袖。“你,你!你……”要不人常说乐极生悲,她竟然乐晕了。三据柳大爷描述,她后来是被陶公子抱回去的。枇杷见着陶毓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闻此心里有些害羞,却言不由心地质问:“当时我是拉着归子孝的,你为何要拆散我们?”陶毓不动声色地瞥她,说:“直呼别人的名讳像什么样子。”又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归兄随父去应天府为外祖拜六十大寿,那日便是饯行,或将逗留月余,不便收留你。”枇杷心道不好,此时去追却也只能茫然四顾,幸而时日还长,他最终还会返回,这样想便也无需纠结了。陶毓坐在对面,看她眉头堆起又舒开,不愿多想,伸手将桌上茶糕推过去,说:“你昨日说这家的茶糕好吃,再吃些。”是很好吃,枇杷照单全收。她试探着问他是否喜欢枇杷树枇杷果,他一板一眼地否定了。纱窗半开,廊前花坛已住进春色,托着绿芽的枝丫细梳着满园的柔风,那风溢进木窗,在两人间推搡拥挤,不知是要将人推近还是拉远呢。小厮莫言不知从哪个方向窜了进来,急喘道:“公子,老爷听说你强抢民女,现正赶来拿您问罪呢!”边说边看枇杷,带着好奇与埋怨。枇杷咽下一口糕点,食指指向自己道:“民女,我?”陶毓放下那本《杜工部集》,将碟子里剩下的几块糕点用帕子包起,递给枇杷,顺带拂了拂衣袖,说:“听说后园有几树玉兰开了,你去看看吧。”枇杷知趣地离开,至廊角忍不住回头,见那主仆俩都还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俊朗的少年啊,真的很容易让人多想呢。从古至今,美人总比花娇,后花园就藏了一位。饶是见多识广的枇杷也一时不防迷了眼。那美人见她一副呆鹅样,香帕半掩,眉眼勾低,令今日春色平添三分妩媚。莫非是同道中人?枇杷开口道:“这花真好看。”“是呀,人总说这昆山县八分美色都在县令老爷家的后花园呢!”美人也打量着她,手帕拂了下身边绣凳,招呼她进亭坐,又道:“我从前不信,今日见了妹妹,才知道所言非虚呢。我早觉着一个人逛这园子太过无趣,妹妹来了,我今后也有个伴儿了。”吴侬软语的赞美听来舒服,但枇杷有自知之明,干笑了两声,并不接茬。美人是县令老爷也就是陶毓父亲的第五房美妾,名唤玉枝,人称五姨娘,平民出身,姿色无双,未及双十年华。“妹妹来得倒巧,这玉兰花期短,开在这高墙之内,平常人不能轻易见的。”她唇角扬起笑容,漾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平添几分可爱。她说:“它们命好,有人记挂珍重,倒没白白地花开花谢。”花是为自己绽放的,枇杷打着腹语,口上却道:“五姨娘说话好有哲理,真是才女呀!”她不太懂夸人,偏那玉枝受用,喜上眉梢,亲切地拉上她的手。“我见了妹妹十分亲切,合该指点你一下”她压低声音:“今日老爷会客归府……”枇杷知这是要打探消息的,真诚地低声说:“是的,其实已经回来了,现下就在陶毓那里,所以我才来后园回避的。”玉枝的手有些僵滞,好一会才慢慢移开,抬手理了理丝毫未乱的云鬓,双手拿起桌上的《杜工部集》,揉了两下,又放下,脸颊泛起一层粉,淡淡的迷人。枇杷开始还想打趣她,见她如此惊慌,倒有些不忍。玉枝正视她,开口道:“我以为大公子带你回府是为老爷……哎呀,都怪我糊涂,有些话,姑娘就当我没说。”枇杷给了她一个“自己人”的眼神,说:“五姨娘大可放心,我们既是朋友,你就不用担心我日后乱说,这都是小事。”玉枝咬着粉唇,半天不松口,枇杷都担心她要咬出血了。倏忽间,她复又抓紧枇杷双手,眼神浓稠,像掺了枫糖的黑夜。“姑娘,既然你决意要进这门,很多辛秘我就有必要同你细说了,尤其是大公子的。”枇杷本来想纠正她的语误,一听到“辛秘”二字便回握住玉枝的手,无声地支持她的行为。四陶毓义正言辞地像自己的父亲解释那些事情只是空穴来风,那姑娘留府只是养伤,也是为他这一方父母官搏声望。并心平气和地提醒他对于官匪勾结之事应及时收敛止损。陶县令见儿子一身正气,捋着胡子对儿子埋怨起长舌妇们造谣生事,因晚间佳人有约,便又匆匆离去。一只皂靴刚迈出门槛,又回头对躬身恭送的儿子说:“毓儿,现下正是关键时刻,切莫分心,今年秋闱务必一击而中!”陶毓应诺。玉枝讲完那冗长的故事,凉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枇杷倏而见远处有人朝这边招手,玉枝却已经站起,手里攥着那本书,说:“是大公子。”陶毓站在回廊上,视线里枝枝蔓蔓,影影绰绰,不甚清楚。他面无表情,又好似带着一丝笑意,又对她招手。枇杷思绪混乱,麻木地起身走过去,忘记向身边人道别。玉枝盯着那双错落的背影,失神道:“你要爱他的全部,不然就是不配。”晚间,枇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远离陶毓,避开这趟浑水。陶毓一个四体不勤的书生,明显不是她要找的恩人,本是萍水相逢,也用不着珍重道别,念及陶毓这半个多月对她的一再纵容,枇杷提笔留墨后,拖着依依不舍的柳大爷打道回府了。次日,陶毓捏着一张黄棉纸,正中瘫着“好自为之”四个大字,右下书“枇杷留”。陶毓自见到这份留言起就一直垂着眼,睫毛勾勒一道上扬的风流,却让旁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情。莫言却是知道的,他家公子这是伤心了。六岁那年央求老爷带他去看元宵花灯遭拒时,九岁那年与同窗小子打架被妇人嘲讽“有娘生没娘教”时,十三岁继夫人将贴身丑婢送到公子床上时,公子都是不喜不悲样子,但总会在书房细细端详生母画像,以温柔双眼倾诉衷肠。这么多年,莫言也习惯了无声的陪伴。暗自纳闷那姑娘真真是瞎了眼,世上还有比公子更俊朗、更温柔、更……只可意会的男子吗!陶毓开口:“子孝何时回来?”大概是没想到公子会问起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莫言思索了一会,才答到:“归公子大概还需月余方归。”重归静寂,分明枇杷未来时也是静寂,此刻气氛却更显凝重。对手若是归大公子,便着实有些棘手了。枇杷在山野间经历了一场盛大的春天,以及它如期而至的安祥凋残。接着在去往兴善寺的必经之路上,偶遇归府夫人拜佛返回,柳大爷饥饿难耐晕倒在车前,枇杷无助啜泣。归夫人的贴身仆妇适时忆起他们就是初春在酒坊外卖唱谋生的爷孙俩,将两人无家可归的现状一五一十地报告给马车里的人,他们顺利地进入归府,柳大爷在外院扫地,枇杷则成了夫人院里修花的小婢女。夫人本名王宛,落魄秀才之女,与归家老爷自幼相识,后归熙甫中举,迎娶恩师魏夫子长女魏知秋为妻。大婚之日,归熙甫频频举杯,避去后园静坐醒酒。众人正四处寻找新郎官,突见他坠入池塘,王宛当即跳下,将醉酒的归熙甫拖上岸。次日,王宛乘一顶小轿经后门入归府,魏知秋与她皆自幼丧母,同病相怜,又因两人都喜读书,也算性情相投。后魏氏难产,三年妻丧毕,王宛被扶正,育有一子,名子宥,年十七,仅比归子孝小七个月。五特定的某一天,归子孝被两人抬着进府,大夫说也就剩一两日光景。梅雨时节,阴雨连绵,这样的天气总容易让人想起旧事,剪不断,理还乱。王宛孤身进入小佛堂,闭门念经,已至亥时,仍未停止。枇杷央求柳大爷为她施了隐身术,然后守在门口,枇杷从后窗爬进去。案上燃着两盏孩童手臂粗的白烛,供奉的是一尊鎏金的药师佛,烛光不甚光明,佛像和蒲团上跪着的王宛都略有些阴沉气质。王宛转着佛珠,嘴中不停念经,枇杷站在角落冷眼观赏了一会,忽而发出冷笑。王宛警觉地盯过来,厉声道:“谁?谁在那装神弄鬼!”枇杷回忆记忆里魏知秋的声音,相伴数百年,模仿起来易如反掌。她说:“王宛,你即认为是装神弄鬼,为何又跪在这里求神拜鬼,矫揉造作呢?”“知秋?”王宛紧绷的身子倏而放松,双手虚撑在地,两行清泪顺颊流下,低头勾起唇角道:“是你。你是来接子孝的吗?难为你还记着我,我对不起你。”她用手胡乱抹脸,眼泪流得凶猛。“哼,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当年我对你问心无愧,放心将宅中一切事务交你打理,你是怎么对我的?香囊中放麝香害我早产!王宛啊,你害得我好苦!”王宛面色苍白,无力地摇头又点头,哽咽道:“知秋……知秋,我对不起你。我情愿此刻随你而去……等子孝后事安顿好,我就来寻你,我们继续作伴……”枇杷见不得虚伪,此刻尽失了魏知秋的和蔼大方,冷声道:“子孝自有他的造化,你却不要再来恶心我了,我真希望从未与你相见。”她双臂撑地,眼泪在地砖打出一片阴影,无处不在的风晃动烛影。良久,枇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准备原路返回。身后传来极其细小的声音说:“知秋,不知道你是否去过蜀中了,那时你总说等孩子长大,我们就一同入蜀,看看蜀道是否真的难于上青天。”王宛轻轻地笑起来,好似想起来极快乐的事。接着说:“我没有见过娘亲,后来总觉得你就像我娘亲,无论何事都宠着我由着我……好想早点认识你啊。”枇杷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不知道魏姐姐会怎样回答,默默地翻窗出来了。柳大爷单手扶额坐在阶前,枇杷向他道谢。“我觉得你不该那样说她,你觉得今天如果是你的魏姐姐,她会说出这样狠绝的话吗?”“她害死了魏姐姐!”“你确定是她?她真的会对魏知秋下手吗?”在漫长的岁月里,魏姐姐只说她是因麝香香囊难产致死,再追问却是绝口不答,枇杷深知人艰不拆,将疑问保留在心中。幸而有此次故时重游的机会,枇杷决心找出凶手,问问她夜晚降临可睡得安稳。她刚开始深深怀疑王宛,今夜谈话后,尘埃落定,却忘记将问题问出。没有预料中大仇得报的淋漓痛快,她反而陷入了淡淡的懊恼。柳大爷见她表情凝重,摸摸她的头,说:“丫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有机会弥补的。”枇杷心道我才不会对杀人凶手弥补呢,脑子里却想到,数百年后的某一天,在去往成都的高铁上,魏姐姐面露遗憾地对她讲起《蜀道难》。六次日,枇杷向管事妈妈说她可以治好大少爷的病,第一次踏进夫人寝室。室内有一股奇异的暖香,王宛靠在床榻上,较昨晚竟似老了十岁。她问身边的老妈妈:“就是她吗?”妈妈点头。她招招手,示意枇杷走近些,说:“丫头,我听说你家有祖传的药方治大少爷的病?”枇杷应是。她满意地笑着,点头说:“这真是子孝的造化。好孩子,那就劳烦你了。关于答谢,只要归府能满足,你尽管开口。”枇杷便敏锐地产生反感,答到:“我做事并不像某些人为一己私欲,为人为缘都该尽力。”说完抬眼等着看对面人变脸。王宛温和地点头,笑答:“很好,很好。今后姑娘就是府上贵客,需要什么直接向外院管事开口。”枇杷挫败地点头。梅雨日长,淅淅沥沥,归子孝半卧在榻上,翻看着一本闲书。“吱——”白衣女子轻车熟路地推门进来,捡起桌上茶杯急急喝了两口。归子孝笑道:“别喝那么急,没人跟你抢。”枇杷从怀里掏出白瓷瓶,倒出几个药片,捡起空瓷杯,倒了半杯温水,和药一起递给他。“这几天感觉如何?”归子孝抹了抹唇角水渍,微笑答道:“唔……心胸开阔了许多,不想前几日那么气闷了,夜间咳嗽也少了。”枇杷带着满意的笑容,瘫坐在一旁,长舒一口气,接着说:“恢复不错,饮食还是要注意些,忌辛辣。过几天可停药了。”归子孝拍手称庆,说:“枇杷真乃神医!你的大恩大德我归子孝真是无以为报。”枇杷抬手示意他打住。归子孝仰头长叹一口气,问:“明日可以见客了吗?”“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两天还下着雨呢,什么客呀,这么急着见!”“些许梅雨而已,闷在屋里反而不好。”归子孝为枇杷添了些茶水,接着说:“我们梅雨时节常相聚饮酒作诗,陶兄都给我发了三四帖了。”说起陶毓,枇杷笑容顿住,不知怎么开口,她问:“你好像与陶毓关系很好。”归子孝沉吟了一会,答道:“陶兄是真君子,他与人交往一向淡如水。此次或许也是太担心我才连发拜帖,我们也该商议去应天府应试的行程了。”他看了看枇杷又接着说:“是不是当日陶兄救你回府后表现得很冷淡?他对女子向来如此,若有得罪,我替他向你谢罪。”“没有。”枇杷若有所思地答道。归子孝见她心不在焉,忙转移话题:“我能去看望母亲吗?母亲她卧病在床也该有半个多月了……”枇杷略显烦恼,觉得魏姐姐被人遗忘了,径直问他:“归子孝,你不要叫得那么亲切!她是你的母亲吗?”归子孝被她惊得有些发愣。喃喃道:“她,她虽非我生母,对我却是无可挑剔的。”虽然更像一种责任,而非生于骨血的疼爱。枇杷有些可怜眼前的男孩,放柔了声音:“子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学会用心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此刻归子孝内心归于圆满,越礼抓住枇杷的手,气息轻轻打在枇杷指尖,他开口:“没有人,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真心对我,除了你……”枇杷托起他的脸,面前这张脸眉眼间肖似魏姐姐,目露温柔,直视着他说:“有的,有的。你的生母,你的父亲,爱你如爱生命。”生母为我奉献了生命,至于父亲,父亲吗?归子孝目光茫然,只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一字一句地说:“人海浮沉,我只求把握此生。”七生活因不确定的未知而妙不可言。这天一早,归子孝知会了应门的小僮,陶公子来访不必通报直接引进来。枇杷也因归子孝病愈,魏姐姐的事情便全然了结,开始计划着离开归宅。投身茫茫人海,寻找当年的一位救命恩人。柳大爷已然疲于奔波,懒洋洋地说:“聚散不能强求,有缘自会相见。丫头,咱们不然还是回陶府吧。”他捋着胡子,说出原因:“哎呀,那小子家伙食真好。”枇杷也挺想陶毓的。做树的,从来都是你浇灌我一滴水,我回报你一片绿荫。总被忽视,所以缺爱,所以恋旧。虽然那厮永远只是读书,浸淫浪漫言情话本多年的枇杷还是时刻感受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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