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色无双之杜秋娘清轻一曲金缕衣

杜秋（约年—？），后世多称杜秋娘，唐代金陵（今江苏镇江）人，代表作《金缕衣》。

十五岁时，被唐朝宗族镇海节度使李锜纳为侍妾。

元和二年（年），李锜起兵反叛。本来就一庸才，不自量力，想举大事，岂料不出一月，便众叛亲离，兵败被擒，押归朝庭，惨遭腰斩。杜秋娘倒也有情有义，始终对其不离不弃，却也不可避免遭受牵连，没籍入宫为奴。谁知竟因祸得福，不久就被唐宪宗封为秋妃，这可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啊。能有如此奇遇，必有非同常人之处。

江苏镇江：京江亭杜秋娘雕像

原来，杜秋娘本是润州（今江苏镇江）人，不仅长相秀媚，还能歌善舞，且颇有才情，可以度曲填词，小小年纪便以歌姬身份名噪江南。而李锜经略江南十数年，初以父荫累官至湖、杭二州刺史。后以数十万厚赂当时的礼部尚书李齐运，由此转任润州刺史兼盐铁使、浙西观察使，算是揽到了肥差。因此聚敛财物更为疯狂，进而以之进奉朝庭以邀恩泽，德宗甚宠之。贞元十七年（年），有浙西布衣崔善贞进京诉李锜罪状，反被德宗械送赐于李锜，李锜遂坑杀崔善贞，天下莫不切齿。李锜恃宠骄恣，私下增置兵员，选善弓矢者聚为一营，名曰挽硬随身；以胡、杂类虬须者为一将，名曰蕃落健儿。德宗又在润州置镇海军，以李锜为节度使。至此，李锜势力在江南可谓根深蒂固，气焰张天。在听闻杜秋娘的声名后，将其召至府中，观其才艺，一看之下，大为欣赏，便重金为其赎身，留置府上以为歌舞姬。

杜秋娘才色既佳，心气自然也高，不欲安于现状，于是自度曲《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杜秋娘《金缕衣》

此曲一出，便成绝唱。李锜本就是骄奢淫逸之人，及时行乐，正中其意，一时便陶醉其中，不久即纳杜秋娘为侍妾，经常在家宴上教大家传唱，就此风靡江南，传遍全国，流芳后世。《唐诗三百首》更是把《金缕衣》作为压卷之作，放在最后一首，最后一页，留给人反复咏叹意犹未尽之感。

贞元二十一年（年）正月，德宗崩，太子李诵即位，是为顺宗。八月，立皇太子李纯为皇帝，自称太上皇。宪宗即位，改元永贞。宪宗年轻气盛，刚明果断，锐意改革，欲行削权，藩镇势力，人人自危。

元和二年（年），各行道大吏纷纷入朝，李锜愈不自安，也请入朝，于是朝庭拜其为左仆射。李锜安排判官王澹为留后，准备入朝。既而又有些犹豫，迟迟不肯出发，进京日程一再延期。王澹与朝庭派来的中使频频劝喻李锜，促其上路。李锜大怒，使兵士以给冬衣日杀王澹并分食之。又以兵击中使之颈，还假装很吃惊的样子解救了他，却暗中将其囚于别馆。十月，李锜正式称兵造反，饰五剑分授管内镇将，令杀五州刺史。消息传至朝中，皆言李锜兵盛难制，更有人为李锜游说。独中书侍郎李吉甫说：李锜，不过一庸材，而且他所蓄养的都是亡命群盗，并无斗志，讨之必克。后果如其言，仅一月间，李锜兵败被杀。

杜秋娘作为罪臣家眷被没籍入宫为奴，仍为歌舞姬。只是杜秋娘灵心慧性，趁着为宪宗献艺的机会，再次使出杀手锏——金缕衣美妙的歌音响彻宫苑。宪宗李纯正当青春少年时，靡靡之音销魂蚀骨，纵是见多识广的皇帝，也无法抵御，一下就被杜秋娘迷住了。本来此时的杜秋娘也才不过十七八岁，正当妙龄，其秀媚明艳、清雅高洁的气质，让宪宗砰然心动。更兼此曲为其独创，才情也不同寻常。不久，宪宗就下令册封杜秋娘为秋妃，赐名杜仲阳，任宫中女官，主管宜春院。

成为秋妃的杜秋娘深得宪宗宠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宪宗眼里都别具风韵，令年轻的宪宗为之沉醉。太液池畔，未央宫前，春花秋月，日游夜宴，柔情蜜意，悱恻缠绵。二人情谐意坚，简直就是当年贵妃娘娘与玄宗皇帝的翻版。然而，比起以色事人奢糜无度的杨贵妃来，杜秋娘显然更高一筹，她不是仅以色艺取得宪宗欢心，而且还以非凡才情暗中助宪宗治国理政。最难能可贵的是，杜秋娘无亲无故，绝不贪恋荣华，邀赏求赐。

宪宗执政初期，锋芒太盛，采用了较为强硬的削藩政策，引起藩镇势力的恐慌与不满。以至于后来外敌侵边，想找一支合适的御敌之军都不容易。好在宪宗及时对藩镇施以宽柔政策，不但抵御了外侮，而且获得了本土的安定，使得唐室有了些中兴之象。宪宗态度的转变，除了大臣们的正确建议外，杜秋娘也功不可没。

国家稍显安定，便又有大臣劝说宪宗，欲以严刑厉法绝天下之乱，此议颇合宪宗心意。杜秋娘闻言则说：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宪宗深服其见识高远，遂决定依其意，行德政于万民。

唐宪宗不仅在国事上励精图治，生活上也并不贪图淫逸，对杜秋娘一片真心，自然也就不免冷落了后宫其他佳丽。国家承平日久，宰相李吉甫曾对宪宗说：天下已平，陛下宜为乐。意思是让宪宗多选美女以充后宫。而宪宗则说：我有一秋妃足矣！李元膺《十忆诗》中所述佳人的行、坐、饮、歌、书、博、颦、笑、眠、妆之美态，今在秋妃身上一一可见，我亦复有何求？

《十忆诗》如下：

其一

瘦损腰肢出洞房，花枝拂地领巾长；

裙边遮定双鸳小，只有金莲步步香。

其二

椅上藤花撩面平，绣裙斜罩茜罗轻；

踏青姊妹频来唤，鸳履弓弓不易行。

其三

绿蚁频摧未厌多，帕罗香软衬金荷；

从教弄酒春衫涴，别有风流上眼波。

其四

一串红牙碎玉敲，碧云无力驻凌霄；

也知唱到关情处，缓按余声眼色招。

其五

纤玉参差象管轻，蜀笺小研碧窗明；

袖纱密掩嗔郎看，学写鸳鸯字未成。

其六

小阁争筹画烛低，锦茵围坐玉相欹；

娇羞惯被郎君戏，袖掩春葱出注迟。

其七

漫注横波无语处，轻拢小板欲歌时；

千愁万恨关心曲，却使眉尖学别离。

其八

从来一笑值千金，无事夸多始见心；

乍问客前犹掩敛，不知已觉两窝深。

其九

怩娇成惘日初长，暂卸轻裙玉簟凉；

漠漠帐烟笼玉枕，粉肌生汗白莲香。

其十

宫样梳儿金缕犀，钗梁水玉刻蚊螭；

眉间几许伤心事，不管萧郎只画眉。

杜秋娘虽得宪宗专宠，但并没使宪宗耽于享乐而忘记国事，反而给了宪宗不少的助力。《新唐书》说宪宗慨然发慎，能用忠谋，不惑群议，卒收成功。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杜秋娘的枕边之功。

元和十五年（年）正月，唐宪宗突然驾崩，年仅四十三岁。一说宪宗是服食金丹中毒，一说是内常侍陈弘志等谋弑。太子李恒继位，是为唐穆宗，次年改元长庆。

此时，已入宫十二年的杜秋娘，以其学识才情渐渐得到众人的敬服，声望日隆。唐穆宗也乐意听取她的意见，并让其作了皇子李湊的傅母。

长庆四年（年）正月，唐穆宗崩于清思殿，年仅三十岁。太子李湛继位，是为唐敬宗，次年改元宝历。

宝历二年（年）十二月，宦官刘克明反，唐敬宗崩，年十八岁。刘克明等矫诏以绛王李悟当军国事。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神策护军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奉江王李昂而立之，率神策六军、飞龙兵诛刘克明，杀绛王。李昂即位于宣政殿，是为唐文宗。

此时，李湊已被封为漳王。杜秋娘入宫以来，转眼已历四帝，二十年间，宦官弄权，皇帝接连被弑，就连由谁来继位，也多由宦官决定。杜秋娘看在眼里，愤在心里，她想要对局势做些改变。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亲自教导的漳王李湊身上，她用尽全部身心想要把李湊培养成一个有胆识、有担当、有作为的君王。杜秋娘与宰相宋申锡配合进行周密谋划，欲一举除掉王守澄等宦官势力。

大和五年（年）三月，事泄。贬宋申锡为太子右庶子，降封漳王李湊为巢县公，而杜秋娘也削籍为民，遣归故乡，结束了她入宫二十五年的折花岁月。

杜秋娘赐归故乡润州，时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待之甚厚。后李德裕徙镇海军节度使以代王璠，王璠入朝为尚书左丞。大和九年（年），漳王李湊以罪废死。王璠与户部侍郎李汉共谮李德裕曾厚赂杜秋娘教导漳王为不轨之事，遂贬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说到分司东都，自然不得不令人想到风流大才子杜牧。曾以御史分司洛阳，时李司徒闲居，家妓为当时第一，设宴请朝士，独以杜牧风流轻狂，不敢邀。杜牧遣人讽李司徒，无奈只好使人召他。一到府上，杜牧就说：听说有个叫紫云的，妙于歌舞，谁是？随即赠诗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四座，两行红袖一时回。意气闲逸，旁若无人，座客莫不称异。

大和末年（年），杜牧往湖州，过金陵。时李德裕被贬，杜秋娘失去依靠，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杜牧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

周朗《杜秋娘》图卷

《杜秋娘诗并序》：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后錡叛灭，籍之入宫，有宠于景陵。穆宗即位，命秋为皇子傅姆。皇子壮，封漳王。郑注用事，诬丞相欲去己者，指王为根。王被罪废削，秋因赐归故乡。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

其间杜秋者，不劳朱粉施。

老濞即山铸，后庭千双眉。

秋持玉斝醉，与唱金缕衣。

濞既白首叛，秋亦红泪滋。

吴江落日渡，灞岸绿杨垂。

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

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低鬟认新宠，窈袅复融怡。

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

金阶露新重，痕捻止箫吹。

莓苔夹城路，南苑雁初飞。

红粉羽林仗，独赐辟邪旗。

归来煮豹胎，餍饫不能饴。

咸池升日庆，铜雀分香悲。

雷音后车远，事往落花时。

燕禖得皇子，壮发绿緌緌。

画堂授傅姆，天人亲捧持。

虎睛珠络褓，金盘犀镇帷。

长杨射熊罴，武帐弄哑咿。

渐抛竹马剧，稍出舞鸡奇。

崭崭整冠佩，侍宴坐瑶池。

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

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

觚稜拂斗极，回首尚迟迟。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

潼关识旧吏，吏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哪得知？

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寒衣一疋素，夜借邻人机。

我昨金陵过，闻之为歔欷。

自古皆一贯，变化安能推？

夏姬灭两国，逃作巫臣姬。

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

织室魏豹俘，作汉太平基。

误置代籍中，两朝尊母仪。

光武绍高祖，本系生唐儿。

珊瑚破高齐，作婢舂黄糜。

萧后去扬州，突厥为阏氏。

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

射钩后呼父，钓翁王者师。

无国要孟子，有人毁仲尼。

秦国逐客令，柄归丞相斯。

安知魏齐首，见断箦中尸？

给丧蹶张辈，廊庙冠峩危。

珥貂七叶贵，何妨戎虏支？

苏武却生返，邓通终死饥。

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

地尽有何物？天外复何之？

指何为而捉？足何为而驰？

耳何为而听？目何为而窥？

己身不自晓，此外何思惟？

因倾一樽酒，题作杜秋诗。

愁来独长咏，聊可以自贻。

杜秋娘入宫之时，杜牧还是个孩子，曾随祖父杜佑入朝，观赏过杜秋娘的歌舞，应该也有机会相互认识。杜秋娘在宫中二十余年，多有贤名。后来，为漳王傅姆，更是受到大家的尊重。杜牧对于杜秋娘的人品，深为敬慕。似水流年，往事如烟。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在江南又遇到了故人。只是时移事迁，物是人非。面对杜秋娘的不幸遭遇，联想自己的坎坷人生，不免心生感慨，于是写下了这首长篇名诗。

杜秋娘的名字以及她沉浮悲欢沧桑曲折的人生经历，也因该诗的流传而更为世人所知。渐渐地成了文学故事人物，不断地被后世文人引为典故，多用以指年老色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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