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经典诗词三阙江城子长相思

江城子湿云全压数峰低,影凄迷,望中颖。非雾非烟,神女欲来时。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林里,没人知。巫山上雨雾缭绕,高高的山峰也似被沉沉的云压低下来,山影凄迷,一眼望去,并不分明。并非雾气,也非野烟,正是巫山神女快要腾云驾雾而来。若觉得这生涯有的是一场梦幻,人生美好只有在梦中,除此便没有人能知晓。正如苏东坡所说,“事如春梦了无痕”。这词有些版本有词题《咏史》,说纳兰写这首词是发历史的感慨。当然,至于具体是否如此并非最重要的,姑且看看纳兰所要咏的这段历史。纳兰是对楚王“巫山云雨”的事有感慨了。宋玉的《高唐赋》中讲了这个故事:曾经,楚襄王曾带着我(宋玉)在云梦台一带游玩,遥望三峡高唐上面的楼台,看到高唐上面漂浮着一团非常独特的云气,形状像山一样突起,并一直往上升,突然又改变了形状,转眼之间,形状变化无穷。楚襄王问我:这是什么气啊?我告诉楚王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朝云”。楚襄王又问道:这是什么气啊?我告诉楚王说:过去,您的父亲楚怀王曾经游历高唐,因为困倦就在白天小睡了一会,睡着后梦见一个少女,这个少女对楚怀王说:“我是住巫山的女子,我是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听说问清楚这里来游玩,所以我过来向您推荐我自己,愿意陪您同床。”楚怀王于是一之同床。少女离去时向楚怀王告别说:“我在巫山南面,最高最险的地方,早晨我是一团云,傍晚时我又变成飘忽不定的阵雨。每天早晨晚上,我都在巫山南面一个高台靠下一点地方。”第二天早晨,楚怀王一看,果然看到一团云有那里飘动,于是在那个平台上建了一座庙,取名为“朝云”。楚襄王说:朝云刚升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告诉楚襄王说:她刚开始出现的时候,茂盛像松树一样笔直,一会儿后,她光彩照人又像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举起袖子遮住太阳,像在张望她思念的人;突然她又改变面貌,急驰像四匹马拉的战车,车上还插着战旗;你感到像风吹一样的凉,像冷雨一样的凄清。等到风止雨停,云也突然无影无踪了。这个故事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很大影响,历代的诗词中这一典故可谓比比皆是。纳兰写这件事也是有原因的,可以当作咏史,更可以看为是他自己在倾诉着自己对人生的看法,以及时昔日爱情的追忆。词中的巫山神女如何不可以当作纳兰的故妻、知己、恋人等呢?而他自己,好比楚怀王,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多么值得自己怀念,值得后人追忆,但总是一番云雨罢了,烟消云散后,一切也就幻为无物。结尾“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是词的结尾,更表露出纳兰对于人生的看法,很有悲观主义的倾向,也应该是对于人生愁苦的总结。纳兰继承了婉约派的传统,这种风格有一个很重要的情感来源,也就是词人自身的情感要细腻委婉,甚至他们个人的人生情感经历颇为坎坷心醉,如枊永、晏殊、李清照,等等。婉约词在取材方面,多写儿女之情、离别之绪,在表现方法上多用含蓄蕴藉的方法将情绪予以表达,其风格是绮丽的。大抵以为“诗言情”,不能把文章的社会责任放到诗词上来。在纳兰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两方面都有体现,也能看到其中差异,便是婉约情感对他的巨大影响。

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清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康熙因云南平定,出关东巡,祭告奉天祖陵。纳兰随从康熙帝诣永陵、福陵、昭陵告祭,二十三日出山海关。寒上风雪凄迷,苦寒的天气引发了纳兰对北京什刹海后海家的思念,这首词即在这个背景下写成。词的开篇即指出到达塞上山水漫长路途遥远,“山一程,水一程”,仿佛是亲人送别了一程又一程,山上水边都有亲人的身影,这漫漫长路终究有亲人一直不舍不弃地萦绕山光水色间。“身向榆关那畔行”,榆关在这里代指山海关,一行人马由于使命在身皆是行色匆匆,只全身心地奔赴山海关。“夜深千帐灯”则是康熙帝率众人夜晚宿营,众多帐篷的灯光在漆黑夜幕的反衬下独有的壮观场景。这里借描述周围的情况而写心情,实际是表达纳兰对故乡的深深依恋和怀念。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风华正茂,出身于书香豪门世家,又有皇帝贴身侍卫的优越地位,本应春风得意,却恰好也是因为这重身份,导致纳兰不能够安稳享受那种男儿征战似的生活,他往往思及家人,眷恋故土。严迪昌《清词史》:“‘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自己厌于扈从的情怀。”“夜深千帐灯”既是上片感情酝酿的高潮,也是上、下片之间的自然转换。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更何况还是这塞上“风一更,雪一更”的苦寒天气。风雪交加夜,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可远在塞外宿营,夜深人静,风雪弥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遥远,衷肠难诉,辗转反侧,卧不成眠。“恬碎乡心梦不成”的慧心妙语可谓是水到渠成。纳兰思乡心切,孤单落寞,不由得生出怨恼之意:家乡就没有如此吵闹的声音。此处“故园无此声”看似无理实则有理:故园岂无风雪?但同样的寒宵风雪之声,在家中听与在异乡听,感受自然大不相同,在家中无论寒风如何呼啸,心中也是有所归依的暖着的,而如今身处异地,风声也就聒噪了起来,雪花也就凌乱吵闹了起来。纳兰的乡关之思和怨尤之情在此被表露得尤为明显。“山一程,水一程”与“风一更,雪一更”的两相映照,又暗示出词人对风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厌倦的心态。首先山长水阔,路途本就漫长而艰辛,再加上塞上恶劣的天气,就算在阳春三月也是风雪交加,凄寒苦楚,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境遇,让纳兰对这表面华丽招摇的生涯生出了悠长的慨叹之意和深沉的倦旅疲惫之心。从“夜深千帐灯”壮美意境到“故园无此声”的委婉心境,既是词人亲身生活经历的生动再现,也是他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产以景入心,满怀心事跃然纸上。天涯羁旅最易引起共鸣的是那“山一程,水一程”的身处异乡、梦回家园的意境,信手拈来不显雕琢,王国维曾评:“容若词自然真切。”本词既有韵律优美、民族风味淆浓郁的一面,如出水芙蓉纯真清丽;又有含蓄深沉、感情丰富的一面,如夜来风潮回荡激烈,深受后人喜爱。纳兰将塞上风景、行军神态,以及自身的怨思之情婉转道来,画面壮美中不乏相思柔情,正所谓“刚柔相济”,尤其其中“夜深千帐灯”一句,取景新颖豪壮,深受国学大师王国维赞赏。不得不说这是一首描写边塞军旅途中思乡寄情的佳作。

相见欢微云一抺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红蜡泪,青绫被,水沈浓,却与黄茅野店听西风。秋色浓郁,远山连绵,一抺淡淡的云彩,笼罩在远山周围。秋气乍起,升起一阵阵凉意。远山、微云,似乎也冷溶溶如水。这般景致,多么像我所思恋的那位女子在清早画眉啊!清晨微凉,一派凄美销魂。是那一豆残焰也令蜡烛顾影自怜,起了思念么?不然它如何会流下殷红的泪水来,沾湿了自己的全身。青色丝被任它不整,也不管它可否盖在身上,沉水香袅绕出浓浓的香烟。这般景致,却如何只我一人独自想念。猛地回头,仍旧独自在这野店茅屋中听得西风一阵紧、一阵严。这首词有解为是思念妻子的作品,时间尚存争议,但大低认同创作于边塞。纳兰是个多情之人,对所爱之人往往用情很深。在早年与相恋的表妹失之交臂后,二十岁的纳兰性德娶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卢兴祖之女卢氏为妻。少年夫妻无限恩爱,可惜好景不长,美好的生活只过了短短三年,爱妻便香消玉殒了。那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深厚情感一直使纳兰无法自拔。纳兰虽只有三十余年生涯,但可以肯定的是,步过了坎坷的感情经历,他可谓已熟谙人生,对于生涯中美好的悲剧性追忆,成为他词中主旨,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纳兰作为一位名士,他是成功的。武,他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英俊威武的武官身份;文,历史地理、音乐诗词他均有造诣,朝廷内外都颇负盛名。又加以皇室血统、身份高贵,年轻的他既能随皇帝南巡北狩,游历四方,又可随皇上唱和诗词,译制著述。多少人艳羡的锦绣前途、富贵荣华,可偏偏进不了他的心。或许年少时他也曾愿意出仕以兼济天下,为官以拯救黎民,功名利禄加身,繁华锦簇拥人,但最终的他却是从心底里厌倦了官场庸俗与侍从生活,愿意以一身荣华换取一世清明。富贵容易脱身难,身不由已的无奈又使他不得超脱自在,所以他往往身在边塞,心在故乡,常常在词作中表现出乡关之思和怨尤之情。从他一生在边塞所写的词中便可以看出其思想的转变:早期的他意气风发,具有如唐朝边塞诗人一样的功名情怀;可后来的他看透了功名爵位,厌倦了官场生涯,转而生发出对思乡恋亲、怀友伤别的浓烈情感,情感生活的坎坷又使他产生对人间真情的感慨。这首词意象选用亦颇为着力,词整体的意象“温度”有一番清凉微冷的感受,情感上则营造了一种悲哀的秋氛。意象呈现方式也是素描与工笔结合。素描如:微云一抺,雾岚菲薄,山如眉黛,斯人独立,黄昏野店,秋叶西风;工笔如:红烛流泣泪,青绫不整。意象上,觉出了它“温度”的冷,情思上,读之则感同身受,纳兰词的“真”,其感染力便是如此淋漓痛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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