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从笑问鸳鸯到泪眼问花,道
《清平乐》的播出,让一些北宋的历史人物又重新走到了台前。剧中欧阳修的戏份虽不算多,但给人印象颇深。这让我想起了他的两首词作——两“问”。
南歌子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晨起新婚小娘子端坐窗前梳妆,手拿巴掌大的龙纹玉梳,用金丝带梳一个凤髻。新郎在一边欣赏,实在太美了,上前笑着相扶,看痴了眼。新娘故意说“我的眉毛画得好看吗?深浅如何?样子还时兴吗?”分明是想要得到相公的赞美。
汉代的京兆尹张敞,每日为妻画眉后再上朝。这事流传开来,画眉便成了古代夫妻秀恩爱的方式之一。唐代诗人朱庆余《近试上张水部》中曾巧用这个典故,“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在参加科举前他自比新妇,表达心中的不安和征求前辈的意见。
新娘梳妆完毕,依偎在相公怀里,又铺开纸张描花样。不断地试着笔,消磨着时间,相公笑问:“娘子呀,你这么磨蹭,什么时候才能绣完花呀?”新娘偏头笑着问:“鸳鸯两个字怎么写呢?”
上阕起首二句,词人写她的发饰华美。这是一个物质条件非常优裕的小女子。下阕首句,一个久字,又表明她与丈夫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其余通过对新娘的动作、神态、语言的白描,深动地表现出新娘子的娇憨及夫妻情笃的情景。“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这一“问”,一个娇羞活泼、纯真可爱的小娘子形象跃然纸上,同时也流露出新娘希望与郎君永远相爱下去、情同鸳鸯的美好愿望。
然而,“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柳永《雨霖铃》)美好、幸福总是短暂的。美丽纯真的少女,甜蜜幸福的少妇,平淡流年之后,又将变成怎样的呢?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治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庭院深深,不知道有多深呢?杨柳依依,飞扬起片片烟雾,帘幕重重不知有多少层。豪华的车马停在了贵族公子寻欢作乐的地方,登楼向远处眺望,却看不见那通向章台的路。
暮春三月的雨,伴随着狂风大作,重重的门扇,可以将黄昏的景色掩闭,却无法留住春光啊。泪眼朦胧问落花,可知道我的心意,落花默默不语,纷乱零落,陆续飞到秋千外。
上阕起首一个设问“庭院深深深几许?”迭字的运用,为后面的“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作铺垫。杨柳绵密,雾气浓重,镜头继续向前,看到的是帘幕一重重,到底有多少层呢?一个“无重数”,让人感觉到,这座庭院简直是幽深得可怕。
至此,词人并没有接着带你走近主人公,而是顺着女子的视线突然跳到外围,“楼高不见章台路”。原来她正独处高楼,穿过帘幕、柳烟,望向丈夫经常冶游的地方。这样先抑后扬,形成悬念,等待人物的出场。上阕全是景物的描写,虽然没有人物的出现,但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颗被禁闭的与世隔绝的心。
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所有景物的描写,都是为了传情。下阕雨横风狂,打落春花,催送残春,也带走了女子的青春年华。她想留却留不得,只把希望寄托在同她一样命运的落花上。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一“问”,问出多少无奈,多少伤感,多少幽怨。
泪眼表明已经很伤心了,才去问花,花本就不会说话,却因自己的伤心而怪罪植物的本性。这还不够,花儿不但不应,还好像故意抛弃她似的,纷纷绕过她,飞过秋千而去。郎君走马章台,花儿飞过秋千。不管是曾经的有情人,还是眼前的无情物,都不愿与她做伴,只会让她伤心欲绝。这种借助景物的反应来烘托情感的写法,不仅致美,而且致深。
从“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到“泪眼问花花不语”,欧阳修的两首词——两“问”,生生把一个甜蜜幸福的少妇变成了年华渐逝的怨妇。昔日的情爱只是过眼烟云。在“男有百行,女唯四德”的古代社会,贵女的命运也只有如此的悲哀。
清代词人张惠言在《词选》中,将《蝶恋花》比作《离骚》,指词作写的是当时朝廷的党争。庭院深深,帝王所居,帘幕重重,指奸佞阻隔贤路,雨横风狂,则是政令暴急的比喻,因此,泪眼问花,自然就是一片忠心无法上达天听了。
钱钟书先生评价张惠言的解释时用了一个比喻,我觉得最是恰当不过。他认为如果张惠言的解释成立,就“好比吃苹果不好果脯而嚼果核。”你们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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