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朱杰从煤矿中走出的兰亭奖书法家十二届
文/杨志强世说新语里,张季鹰“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遂命驾便归”。说的是吃货张翰,不愿意卷入八王之乱,找了个借口回老家天天吃鲈鱼去了。吃货蒋勋写到这个事的时候,就自然想到,自己在法国的时候,总是思念赤嵌楼的一碗虱目鱼汤。我读了之后,觉得蒋勋的内心有些苍老。而内心与外在都已苍老的我,自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字能打动我的内心,然而不期然地瞟了一眼朱杰写的《小窗幽记》,便被电击了一般:纳尼,这家伙是哪个朝代穿越来的?朱杰册页·局部一N年之后的年,朱杰决定辞去别人眼中年薪NN万的公职,当个书家。他辞职前呆的那个地方是家大型国企,专门负责开采煤矿资源,当时他负责那家企业里一个党委的工作。我不太清楚当时的朱杰是否想起了张翰,只是后来我见到他临摹了欧阳询的《张翰帖》,就会自然而然想起《晋书·张翰传》里的话:“人生贵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乎?”其实我知道,辞去书记当书家这事儿是他蓄谋已久的,为了这个事儿他准备了二十好几年。有人说,医院和警局里盛产作家,医院里演出的是生与死,警局里演出的是罪与罚,都是关于人性冲突最剧烈的场合。我得接一句:煤矿里盛产书家,因为煤矿里演出的是黑与白。墨分五彩,各色光彩莫不基于黑白。分而五彩,聚而黑白,五彩与黑白就潜藏着书法的内涵。朱杰17岁那年被父亲拉到米地底下挥锄挖煤时,没有想过要当一个书法家,更没想到多年以后会以此为生。他只知道挖,不知道累,有使不完的劲儿。挖煤的时候,随着缆车拖入煤层的时候,天还是白的;随着缆车拖出煤层的时候,天又已经黑了。在那几年里,他看到的只有黑白二色:黑的煤,白的灯;黑的夜,以及白的天。几年后,因为挖煤上进,再加上身体强健,他“荣幸”地成为了应急救援队的一员。那是一个比挖煤更危险的活儿,因为一旦矿井出事,别人都往外面跑,他还得往里冲。那些年里,他看到的除了黑白二色,又增添了一种新的颜色:红。那是血。后来,年轻的朱杰见到了更多的色彩。再后来,这些色彩都成为了他笔下的五彩,那是用墨分出来的,这色彩有着他们这一代书家少有的绚丽和灿烂。据说,传统意义上关于煤的形成学说受到了挑战,很多人不相信煤层是古代植物因地壳运动埋藏在地底下经过百万年变迁而形成的。但朱杰说,他挖煤的时候经常挖到煤层里残存的植物,特别是植物的根。来自东土大唐的韩愈老师老早就说过:闻道有先后,树叶(术业)有专根(攻)。书法与树叶一样,都有专门的根。学习书法,重要的是挖掘到源头,也就是根;而如果你还想有所成就,那就得挖到专根上,不是光用蛮力就可以的。每个书家的学习过程都是这样一个寻努力找专根并巧妙挖掘的过程。幸运的是,有的人找到了,也就引出了自身灵性里汩汩流淌的源泉;不幸的是,有的人貌似找到了,却在似是而非的描摹中迷失了。邱振中先生说,要寻找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和他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地方。如果找不到,你已陷入危机;如果承认再也找不到,那你就废了。所以我也特意用邱振中先生的这个判断来询问朱杰:为什么别人寻找不到,而你找到了?他说,因为没有几个书家见到过埋在煤层里的煤,他们见识不到煤的肌理。——在颜色上,煤矿只有黑白二色,而在形状上,煤层却有无尽的肌理,那是一种向三维空间延绵不绝的肌理,这肌理与书法线条的肌理如此相似。朱杰册页·局部二我们的时代到处都是聪明人。很多聪明人自比明教教主张无忌,不仅能为武林正义使得了乾坤大挪移,还能为心爱的女人描得了眉毛。像大唐的朱庆余老师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把眉毛描好,看到别人描成红的就学着描红,看到别人描成蓝的就学着描蓝,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问评委:“画眉深浅入时无?”朱杰也描过,并且描的时间还不算短。开始的时候,他跟同龄人一样,挖的是明清调子的矿。接下来的时候,他跟同龄人一样,挖的是二王的矿。善于画眉的朱杰并不是获奖入展次数最多的,但次次都够分量。就拿第六届兰亭奖来说吧,多名会员挤破脑壳争取拢共的60个名额,这60人中就有一个朱杰;前面那一届兰亭奖虽然入展人数稍多一些,却规定每人只能投一件作品,可算真正意义上的“一秒定生死”,朱杰也稳稳当当地挤进去了;此前的第十届国展分上海和广西两地组织,朱杰也是少有的两地都入展了的书家;而年夏天的第十二届国展,朱杰投了两件,又双双入展。这就是所谓刻意不如自然吧。如果只是一次,可以叫巧合,而连续好多次,就可以叫合辙了。朱杰这个事儿证明:合古人的辙了,就能合评委的辙。那一年,他刚刚在第五届兰亭奖上获奖,用的还是他早先从二王那里挖来的矿藏,精致,精美,雅洁,雅丽。这些作品里,除了时兴的二王,还能发现时髦的时人,他在向这些人学习,也在向这些人致敬。朱杰临王献之帖后来,他以此为风格,在太平街的荣宝斋搞了一个个展。在一帧帧红木框子里,朱杰细心地用浣花笺玩出了上百个不同的花样。这展览,特别适合一个人静悄悄地溜进去,一个人静悄悄地流连忘返。门外,太平街上的人摩肩接踵,门内,展厅里的作品静静美丽。反正我那天走进展厅的时候,眼里一片江南。而在那之后,他决定不跟同龄人挖一样的矿了,没意思。我们老家酒桌上有一个避开劝酒锋芒的口头禅,叫“讲点别的”(“别的”二字要读重一些才有那个味儿,甚至可以读成去声),朱杰应当就是顺着这个思路来“挖点别的”——我猜。他挖掘到的是颜真卿一系。他说,别人都以山林气为宗,他要以庙堂气为宗。当他说出这个审美理想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人志向可不小!稍微回顾一下清代以来的书法史就可以知道,在经历了清初的赵董余绪之后,几经磨难,清代的书家找到了以魏碑为主的民间书法,并一直延续到民国。以非文人为主要作者的民间书法,从里到外都与庙堂气绝缘。那个时期的书法,以荒率为表面特征,内里包裹着的其实是一颗日益衰颓的“末世”之心。虽有高堂立轴,却笔触粗粝,总体上缺少了堂堂正正,缺少了黄钟大吕,缺少了神采飞扬,神情一如那个乱世。以庙堂气为主要追求,其实是要扭转自清中期以来的风气,这志向焉能不大?幸好,他补充了一句:我从不奢望扭转什么风气,能写到“馆阁体”的水平就心满意足了。馆阁体?我赶紧恶补“馆阁体”的相关知识。等我花大价钱上完馆阁体的补习班回来,吓了一大跳:天啦,居然有人以此为荣?幸好一同上补习班的隔壁老李悠悠地来了一句:君不知智者善自黑乎?朱杰对联三朱杰是我见过的书家中,坐标意识极为明确的一个。大多数书家都在迎合,朱杰有些例外;大多数书家都在逐流,朱杰有些例外;大多数书家都在人到中年之后进入一种想振作而难作为的状态,朱杰还是有些例外。例外的朱杰,心眼里比很多人多了一个坐标。找到这样的坐标,对于书家而言具有醍醐灌顶的意义。在朱杰的坐标系里,纵坐标是从颜真卿一路延绵至今的大脉,横坐标就是我们这个时代随展览而沉浮的书家。罗伯特·弗罗斯特说:“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王羲之与颜真卿正如这树林里的两条路,在我们这个时代,选择王羲之那条路的人占绝对优势,颜真卿那条路毋庸置疑是人迹更少的一条。朱杰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曾经发过一帧扇面,我忙不迭地下载保存起来了。朱杰扇面不敢说这是多少年以来难得的扇面作品之一,但我敢说,近十多届国展和冠以“国字号”的展览上,从来没有哪一帧扇面作品如此动人,从来没有哪一帧扇面作品有如此丰富而精微的笔触,有如此典雅而醇厚的气息。在这帧扇面里,人们能够一眼就看出从颜真卿一直延续到何绍基、翁同和、谭延闿等人的特点。朱杰扇面·局部已故的郭子绪先生说过,笔实墨沉是一种必须率先追求的笔墨技巧。我理解,这种技巧内在的体现了对人才的评判标准:“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技巧上的笔实墨沉,对应着资质上的深沉厚重——我虽执念于他选择之时的彷徨、惊惧,以及选择之后的惊喜、平静,但基本上不惊讶于他选择的动因,就是因为朱杰自身的资质与这技巧对应。我们时代的展览机制如同影视工业的造星机制: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越来越快的淘汰与新生,我们眼前的漂亮脸蛋越来越多,然而当漂亮脸蛋一齐堆积在面前时,人们悲哀的发现:怎么他们的脸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在各种展览作品集中,我们看到了太多的网红脸——虽然表面上看到的是二王脸、米芾脸、赵董脸,但细看一下,会发现都是仔仔细细动过刀子的脸。千刀万剐出美人,这话谁说的?!电影《艋舺》里有一句台词:“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遍体鳞伤,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这个时代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明白:网红脸与展览品一样,都是人们对真实自我的遮蔽,更是放弃自我的一种极端;许许多多的人也都希望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都希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然而,到后来,许许多多的人遍体鳞伤,才知道自己只是晕头转向的草,随便风往哪个方向吹,总会往哪个方向倒。而朱杰与风若即若离的那个姿势,真是帅极了。我看到的朱杰就有了一种与时流差异发展的状态,这种状态之下,他的作品整体呈现出这一代中青年书家少有的庄严与雅正。他的线条绚丽多姿,别具一种沉郁之感,写出了漂亮的沧桑,写出了深沉的洒脱。朱杰对联四汪曾祺老先生为了强调语言的重要性,拉了包世臣来垫背,因为包曾经说过,王羲之的字之所以好,是因为字的各部分、字与字之间顾盼有情,痛痒相关。汪曾祺说语言与写字相通,各个部分就应当像树枝从树干自然伸出那样,“枝干树叶,汁液流转,一枝动,百枝摇。”第一次读到汪老先生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呆若木鸡,继而通体安泰:哦卖糕的,居然还有这么通透的书法理论!怎么从未见哪个大书家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有机生发,而不是无机拼凑,每一笔都是从自己心田“心性流淌”而出来,这就是好字。我的意思是说,这其实就是书法的秘密。我在各种场合看到过不少书家写字,却从未见到过像朱杰那样圆融的用笔手势——是的,你如果想读到书法的秘密,那你一定要留意书家的“手势”——朱杰的书写手势与太极极为相似。我曾经很认真地问过他是不是练过太极,他也极其认真地回答说,没有。许多人写字的时候都把提按动作做得很夸张,像是跳跃着前进,而不是平顺地回旋。这就使得字与字之间、笔画与笔画之间多了许多的顿挫,多了许多的圭角,少了许多的连贯,少了许多的柔和,就像坐在一台悬挂不好的车上,总觉得地面坑坑洼洼。而朱杰这种类似太极式的运笔手势就避免了这个问题,有了一种将生将息、无始无终、即行即留的延绵。我的意思是说,这其实是朱杰的秘密。五第一次见到朱杰的时候,我很想观摩到他是如何用笔的,却没曾想,他让我观摩到了如何朗诵。借着三分酒兴,他即席朗诵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赢得满堂喝彩。我就想到了他的字,沉郁,而又潇洒。我看到朱杰在冬日的暖阳下,脱掉外套,刷上个大字,然后在阳光下一一铺开,满纸庄严,满目奔放,再然后,自己心满意足地盘腿坐在其中。朱杰没有坐在自己刷的大字上我非朱杰,然亦能知他这一份内在的悠游与内心的自足。我还看到朱杰的购物车里,留存了大量的古代碑帖拓本,眼睛发直的我故意说:这印刷品质量真好。每每这个时候,朱杰就顾不上名家身份,眼睛一圆:印刷品?都是真家伙呢。好吧,朱老师,赶紧清空购物车,别饿瘦了。是的,我看到47岁的朱杰活成了别人眼中27岁的样子。董桥说,中年是一杯下午茶。作为书家,如何穿越中年成为了一种技术活,需要大勇气和大智慧才能顺利做到。比如,齐白石就穿越了他步履艰辛的中年,走进了满目化机一览众山的开阔境地。这样的例子虽然书史上数不胜数,但比起数量庞大的中年书家群体而言,比例并不算高。我知道,朱杰由二王到颜真卿的转换,是一种由“水”到“山”的转换,我眼中的一片江南很快就要变成一座高山了。这转换,要历经峡江险水,逆流而上。朱杰的那杯下午茶里,会潜藏着外人不易察觉的惊涛骇浪。幸而我还有些许自信:这浪涛之后大概率是潮平岸阔。(温馨提示:以下都是眼睛的福利)朱杰与砥庐书二种·十二届国展入展作品首次高清发布朱傑中國書法蘭亭獎獲得者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湖南省書法家協會行書專業委員會委員長沙市書法家協會草書委員會副主任楊明臣書法藝術研修班助教張錫良講習所助教北京人文大學、長沙理工大學特聘教授主要艺术经历:全国第三届书法兰亭奖全国第五届书法兰亭奖全国第六届书法兰亭奖全国第十届书法篆刻展(广西、上海)全国第十二届书法篆刻展(草书、行书)全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