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志怪故事聊斋白秋练
武昌附近的长江上,烟波浩淼,帆樯如林。岸边柳荫之下,泊着一只商船,船窗半开,一个时七八岁的书生临窗持卷,朗朗诵读。这人是商贾之子,名叫慕蟾宫,自幼酷爱诗书,只因生在市侩之家,耳听的是算盘声响,眼看的是争斤论量。
如今,父亲为了要他子承父业,又特地带他到江南来学做生意,每日里烦闷不堪,只得拿些诗词聊解愁苦。
这蟾宫每当朗诵之时,总发觉有只小船在自己大船旁边停靠,但又看不出有什么人在船上露面,心中十分诧异。这一晚,老父因一桩买卖,留在城中没有回船,船上只有自己一人,孤灯长夜,寂寞无聊,不免又抓过一本诗集,高声诵诵起来:“君住长江头,妾住江之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正吟诵间,忽觉舷窗外有些动静,急起身推窗一看。只见月光之下,一只小小渔舟,靠在自己这只船的船边,船尾上站着一个船家装束的少女,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的窗口,似在听诗。她穿一身月白衫裤,系一条红腰带,黑亮发髻,斜笼一块红纱巾,姿容秀丽,粉面含春,一双秀目,直望着窗口。猛然间看到慕蟾宫,好像吃了一惊,急忙掩面回身,小船随即轻轻荡开,剩下蟾宫,呆呆地看着船儿在月光下向远处飘去。
慕蟾宫这一晚未曾入睡,一合眼便似看见那姑娘立在面前,睁开眼,依然是青灯如豆。翻来复去,直到天亮父亲回来,也没睡着。
慕老头因为此地买卖行情不好,昨晚已与别的商人打听得洞庭一带生意还好,决心泛舟离开武昌,向洞庭方向驶去。
蟾宫心念着昨夜的事,本不想走,又不敢向父亲讲明,无奈何,眼睁睁看着解缆开船,离开这值得留恋的地方。不一日,到了洞庭湖,将船泊在湖边。
慕老头一到洞庭,就急忙上岸去打听行情,让蟾宫在船上看守。看看天晚,慕老头还没回来,蟾宫无事可干,又想去拿书来看。忽听舱外有个妇女的声音问道:“舱里有人吗?”
蟾宫答应了一声,就赶快出了舱。见是一位渔家打扮的婆婆,忙过去扶到舱中坐下,问道:“不知婆婆有什么事?”
那婆婆满面生嗔,看了蟾宫一眼,说道:“我女儿快被你害死了,还能没有事吗?”
蟾宫大吃一惊,忙问道:“小生与你家小姐从不相识,此话从何说起?”
那婆婆脸色和缓了些,说道:“公子不要急,听我慢慢讲来。我家姓白,祖居洞庭,丈夫早死,只有一个女儿与我打渔过活。小女名叫秋练,自幼喜爱读书,也跟个先生念了几天书。又很聪明,过目不忘,平日最喜听人朗诵诗书,常常为此耽误了事。前些日子到武昌,一个人驾船到江上游玩。无意中听到公子念诗,流连忘返,后被公子发现,含羞跑回后,就茶饭不吃,夜不成眠了,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蟾宫只怔怔地听着,不知说什么好,那婆婆又说道:“这个丫头就是这么痴心眼儿,如今已是卧床不起,眼看不行了,我只好直接来找你了。”
“我那小生做些什么呢?”
“看你年纪还轻,想必没有成亲,如今我想将这个女儿许配给你,你小两口朝夕在一起,我女儿的病自然会好的,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啊!”
蟾宫这才弄明白,原来几天前所见的那位少女,还有这一段情由,不由得心中大喜。刚要应承,转念一想,老父这一关难过,只好向婆婆说道:“秋练姑娘的病,虽因听诗而起,但我并不是有意如此,以我这样一个人,能得秋练姑娘垂青,我自然欢喜了。但细想起来,此事恐怕难办,我父亲管我甚严,必不许我应承,只好请您另找名医,给姑娘治病要紧。”
婆婆又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不答应,我女儿只有死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得答应。”
蟾宫越想此事越不妥,连连说道:“不行,不行!父亲回来要责骂我的。”
婆婆见劝说不动,不由心中有气,站起身来说道:“我女儿虽说没有天仙的模样,配你也还配得过,有多少高门大户提亲都没许,如今我不顾老脸,自己向你提出婚事,你反倒推三阻四。好吧!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想离开这洞庭湖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船去了。
蟾宫听了这番话,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心中又喜又急,不知什么滋味,只是愣着,彷徨无计。
不一会儿,慕老头回到船上,蟾宫扭捏了半天,下个狠心,婉转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果然,父亲一听就火了,说:“那怎行!咱是个正经人家,在老家有产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招亲,别人岂不笑话!再说这种水上人家的女子,有几个正经人,看来也是个轻浮性格,万万不行。”蟾宫见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无法可想,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船舱,可怜这一夜又是翻来复去,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怪事来了。停船的地方,本来水深得探不到底,如今却有沙丘从湖底涌起,把船底牢牢地托住,寸步难行。
原来,这儿的湖面经常有沙丘把船拥住,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桃花水”下来才能行船。不过那时别处货船都没来,这一船货反而更加值钱。慕老头对这些事都明白,也不大在意,心想:事已至此,在这儿等几个月也没事干,于是嘱咐蟾宫好好看守一船货,自己就回家去了。
这天晚上,蟾宫迟迟没有睡,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早知如此,何不问明那婆婆的住处,趁这些时无事,上门拜访,慢慢商量。如今后悔也晚了,眼见得天仙似的个可人儿,不知还能有见面的机会没有。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忽听有敲门声,蟾宫一惊,开门一看,原来是咋晚来的婆婆同一个小丫头,搀扶着一位少女,走进舱来。看那装束面容,不是那个白衣少女是谁?这一喜真是不小,乐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直眼看着姑娘。只见她身似弱柳,面似梨花,双目微闭,步履轻移,那一种娇怯怯的病容,比以前在月下看到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风韵。
扶到床边,老婆婆将衣被铺开,服侍秋练躺下,回身对蟾宫说:“我女儿为你病成这个样子,你还像没事人一样么?人放在你这儿,你看着办吧!”说完,不等回答,领着那个小丫鬓走了。
慕蟾宫这里是又惊又喜,呆了一会儿,才定下心来,端了灯走到床边来看。只见秋练已睁开双眼,秋波流动,笑靥横生,满面娇羞之态,对着蟾宫微微一笑。蟾宫只觉得一股柔情,直入心田,不由得悄声问道:“据你母亲说,你的病非我治不可,但我素不知医,如何治呢?”
秋练将手遮了半面脸轻声说:“你给我念首诗吧!每当我听你念起诗来,就觉得神清气爽。你念了,我就会觉得舒服一些。”
蟾宫听着这画眉鸟似的娇声细语,不觉忘情,抓住秋练的手,抚摸着说:“不信我念诗真有这么大的用处,你说吧,念什么?”
“王建的一首宫词,我特别喜爱,你念三遍,我的病准会好一大半。”
蟾宫欢喜极了,就念道:“罗衣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这首小诗,讲的是宫中歌舞的情景。美丽苗条的舞女,穿着金线银线绣的绫罗衣裙,像是这边站着一群金凤凰,那边站着一群银天鹅,在翩翩起舞的时候。队形向两边闪开,中间现出了“太平万岁”四个大字。)
刚念两遍,见秋练面上已添红色,神情也好了不少,手扶床沿要坐起来,蟾宫忙扶起她。病后的秋练,依然无力,倚在蟾宫怀里和他同声念起来。念完,秋练转过头来说:“你看,这不全好了?”
蟾宫一看,果然病态全消,挑灯细看,这秋练原来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蟾宫真是爱极了,说道:“你如此爱诗,与我同癖,真是我的知己。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我今天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秋练也欢喜非常,两人谈到半夜还没尽兴,天快亮了,才熄灯睡下。
从此,两个人就在船上过起小日子来。蟾宫有时问起她的身世,秋练总是用别的话岔开,问得紧了,秋练就说:“你我目前这种情形,只是凑合一天算一天,终身大事,并无着落,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问这么明白干什么?”蟾宫也只得罢了。
老婆婆隔几天到船上来一次,三个人欢欢喜喜,不知不觉将一个冬天过去,眼看来到第二年的春天。桃花水发,附近淤住的船渐渐都浮了起来,水也快涨到这只船边来了。
这一天晚上,两人谈论直到夜深,秋练说道:“谈了半天,累了。”随手拿起一本诗,翻开一页,看了看,忽然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眼见她头渐渐低下去,长长的睫毛也挂上了泪珠。蟾宫摸不着头脑,急忙过来扶住她的肩头问“怎么了?”
秋练叹了一口气说:“翻开书,看到一首诗,是李益的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不觉想到我俩的事,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这诗第一句就说“嫁得瞿塘贾”,正好比是比喻我,看来是个好兆头,预示我们将终成眷属,不要难过,我俩的真情痴爱,定能感动上天,让我们如愿的。”
秋练听了这番话,才破涕为笑,稍稍舒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只是我算计明天你父亲定会来的,不等天明,我就要走了,要不然,明早来许多人,看到咱们,可不好意思。”
这一回反轮到蟾宫哭了,一把抓住秋练的胳臂,半天说不出话来。呆了一会儿,哽咽着说:“你放心,我一定和父亲说明,非你不娶,否则宁可一死。”这一说,秋练也哭起来。
两人相抱着哭到天快亮了,秋练急着要走,蟾宫只得送她出舱,又问道:“来了这些天,也不知你家在何处,假如我父亲答应了,又到哪去找你呢?”
“我们是水上人家,找也不好找,但我回去托人常来打听,有什么消息我会知道的。”说完,登上自己的小船,凌波而去。
次日未到中午,慕老头果然来到了。上船休息了一会,蟾宫借吃饭的时候把自己认识一个女子的事说了说。谁知慕老头一听,把筷子一摔就发了脾气:“叫你在此看守货物,你反而胡作非为起来,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一定是你不学好,勾引什么地方的妓女来鬼混。不知这船货物被你挥霍了多少,等会我去查看,看我不揭你的皮!”又说道:“这地方一天也不能呆了,把这些货卖了就走!回家再狠狠管教你!”
说着,饭也不吃了,跑到外边去查看,结果货物并未缺少。但主意已定,还是将货物快快脱了手,起船往家乡返航。蟾宫这一惊非同小可,恰似挨了霜打的花草,当时蔫了。
既无法给秋练送个信,又不敢拗着父亲,弄得茶饭懒吃,坐立不安,到了家中,就病倒在床上。
老两口只这一个儿子,尤其慕老婆儿,爱如珍宝,赶忙请了医生看视,各种药吃了几十帖下去,只是无效。蟾宫趁父亲不在跟前,悄悄向母亲说道:“儿的病请医吃药是没用的,只有那女孩子白秋练能治好,求母亲和父亲说说,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我就会慢慢好起来,要不然,恐怕只有一死了。”
老母听了,和慕老头商量道:“把秋练娶来,儿就会好了。”
慕老头更生气了:“听他胡说!自古婚姻由父母作主,能由着他的性儿胡来?”老婆也没敢和他争。一拖再拖,蟾宫的病就越来越重了,看看瘦成一把骨头。
这一下连慕老头也真急了,心想:“莫不是真像儿子讲的一样?不管如何,看来还得去试试。”
于是,又带着儿子来到以前停船的地方,到处访问,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听说过有家姓白的船户人家。老头不死心,依然沿河打听。忽见河边刚靠岸的一只船头,站着一个老婆婆,面容很是慈祥。老头客客气气地问了声:“老妈妈,可知此地有户姓白的人家吗?”
老婆婆抬头一望说:“我就姓白,请问有什么事?”
慕老头这一喜真不小,急忙上前作个揖说道:“有个秋练姑娘可是你家的?”
“是我女儿。”
正说话间,只见后舱窗口一个少女露出半面,向这边看来,老头一看也惊呆了:“原来这样俏丽的女子,难怪儿子日思夜想了。”于是上船把来意讲明了。
谁知,老婆婆面孔一板,说:“不行!这可不能去,和你作亲你不愿,我们虽是打渔人家,也要顾及脸面。青天白日,到你船上去,成什么体统?”
慕老头一听急了,忙连连作揖,将蟾宫病得要死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只差跪下磕起头来。
老婆婆回头望望船里的秋练,只见秋练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心里也软了下来,对老头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就试试看吧!”慕老头千恩万谢地回船去了。
这天晚上,皓月千里,水波不兴,慕老头早早借个事由儿躲了出去。蟾宫倚着被褥,手拿一册书,焦急地等着秋练。
不一会儿,只见舱口人影一闪,早见那秋练一身淡雅装束走了进来,一进舱就扑到床边,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滚下来。
小两口相偎相抱,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秋练才止住哭,轻轻问道:“病得不轻吧?看你瘦得这样儿,真令人心酸。”
蟾宫在灯下细看秋练。只见她依然是一身月白衣裙,只是也比以前瘦了些,更显得腰肢纤弱,体态苗条,两只秀目,哭得有些发红。但这时因为好容易见了面,又带有一些笑意,心头不觉一爽,说道:“看到你的面容,听到你的声音,我的病好象好了一半。你不要怕,我的病主要是想你想的,你为我也瘦了好些,只要能呆在你身边,用不了几天就好的。你为我念一首‘采莲子’吧,我非常喜欢这首词。”
秋练抿嘴笑道:“原来你也犯这种病啊??”于是娓娓地诵起来:
菡萏香莲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
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这首词名为采莲子,用清新的笔调,描写了一个水乡少女的娇憨。她划着小船,在荷塘中游戏,耽误了很久才去采莲,傍晚弄得船头都是水,却解下自己的红裙,裹起抓到的雏鸭,一种天真烂漫之情,跃然纸上。
词刚念完,只见蟾宫已翻身坐起,一把抱住秋练说:“你的药方真灵!你看我哪还有病?”
秋练也是高兴,但又有些娇羞。小两口儿亲亲爱爱,说不尽的知心话。天快亮了,秋练依依不舍地告辞要走,蟾官问:“我父亲和你家谈了我们的亲事吗?”
“谈是谈了,可这事我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蟾宫又着急起来,秋练安慰了他几句,又嘱咐他安心养病,就匆匆走了。
蟾宫满腹心事,等父亲回来,一古脑都说了出来。慕老头看儿子病好了,自然欢喜,但一提起亲事,又有些不愿意,说:“要论这个姑娘,倒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可我想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不像是贞洁女子,这事还得再商量,咱们这样人家,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蟾宫这一天急得抓耳挠腮,好容易等到晚上,慕老头有事上岸去,秋练驾着一叶小舟,飘然而来。他急不可待地把父亲不愿的话讲了,秋练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倒有个想法儿。你父亲整天想的是钱,没把你我的事放在心上。我有个本事,能预先知道什么货物赚钱。这样帮他赚的钱多了,想必就不会阻挠我们了。你也不要着急,我们终会在一起的,你忘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蟾宫一听有理,急忙翻出货账,秋练——指出某货赚钱,蟾宫细心地记下,秋练呆了一会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慕老头回来。蟾宫迫不及待地将秋练指的货给老头看,劝老头拿全部本钱贩卖这些货,老头先不愿听,认为小孩子家懂什么买卖行情,架不住蟾宫再三劝说,只好答应用一半本钱试试。第二天办好了货,开船到南方去了。
谁知这一趟买卖,凡是慕老头自作主张置的货物,都大大折了本钱。倒是秋练指的那几样货赚了大钱。一赔一赚,刚刚拉个平。慕老头这才信服秋练。回来后,蟾宫又夸说秋练能帮老头发大财。慕老头这一回死心踏地,照秋练指示的货物下本钱,往湖南湖北跑了几趟,银子像水一样淌进钱箱,乐得慕老头合不上嘴。
蟾宫一看时机成熟了,就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亲事。这一回慕老头不反对了,备了几样厚礼,带了儿子亲自上门求婚,当然一说就成。于是又买了一只小船给儿子成亲,不过请些同行的朋友,摆了酒席,热闹了一番。
成亲后,秋练告诉公公什么货物到湖南利大,回来时在湖南买什么货利大,老头一心想赚钱,拿了全部本钱,自去作买卖。小两口把秋练母亲接到船上,三口人欢欢乐乐过起日子来。
慕老头跑了几趟买卖,银子赚了不少,心满意足,就思想着把儿子媳妇送回家乡,安顿好后自己再出外经商。秋练和母亲洒泪而别,随着蟾宫回乡。
临行时,秋练弄了几个大坛子,将这洞庭湖水装满了带着,蟾宫不知她要干什么,秋练笑着说:“亲不过故乡人,美不过家乡水,这水我是每天都离不了的。不单现在,将来公公每回到这边贩货,千万替我带些洞庭水回去。”
老头和蟾官都笑着说:“这有什么,哪年不跑个十次八次,保你不断家乡水就是了。”
一家人回到家乡,自然又是一番欢乐。慕老婆见了媳妇如此人材,乐得合不上嘴,逢人便夸。这秋练也真是个好媳妇,勤谨老顺,只是每吃饭时,定要将带来的湖水和在饭里一些,时间长了,全家也习惯了。慕老头每到湖南,必要给她带几坛子回来。
一家子平安无事,转眼间三四年过去了。秋练生了个小男孩,已是呀呀学语了。
这一天,正赶上慕老头备了些货,准备到南方去,秋练忽然对蟾宫说:“时间真快,三四年没见到我妈妈了,不知她现在怎样了,真有些想念啊!”说着,泪珠已滚落胸前。
蟾宫忙说道:“真是,我本应想到这点的。你别伤心,父亲明早起身,待我禀明父亲母亲,咱俩和父亲一路去,也让孩子见见外婆。”说着,出去和父母说明,好在行路准备基本完成,只是加上两个人,雇了车,不一日来到南方,换乘船只,顺江来到洞庭湖上。
浩瀚洞庭,依然是碧波万顷,帆樯如画,小两口雇了只小船,找了半天,哪有那老婆婆的影?急得秋练拍着船帮大声呼喊,泪流满面,蟾宫也陪着哭叫。
正忙乱间,岸边有人喊叫:“嗬!好大的鲟鳇鱼!比人还大!”
秋练一惊,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对蟾宫说:“快!那边捕到一条大鱼,你快去把它买下来。我从小立下个放生的愿,你买了鱼,马上把它放回湖里,就算替我还了愿。我此刻心乱如麻,你回来我再和你细讲。快!不管用多少钱,千万替我还了这个愿!”
蟾宫一听,心里虽有些疑团,但看秋练那凄惨焦急的样儿,忙连声说:“放心,放心!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马上就去。”说着,叫船家拢了岸,自己上了岸,向那捕着鱼的人群跑去。
到跟前一看,好大一条鱼,不单有一人多长,样子也有些像人。急忙对那渔夫说:“这鱼我买下了,要多少钱?”渔夫一看是个年轻书生,有些欺他不懂行情,回说道:“要买,拿二十两银子来!”
谁知,蟾宫不回话,伸手从腰中取出二十两纹银,交给渔夫连说:“多谢。多谢!”弄得渔夫倒愣住了。
蟾宫招呼几个人,七手八脚,帮他把鱼拾到水边,将手一松,那鱼得了水,像箭一样朝深处一钻,转眼没影了。众人都说:“可惜!”蟾宫也不辩解,道了声谢,转身回到自己船边。
蟾宫回到自己船上,想问问秋练为何如此慌张。进舱一看,怪呀!连个人影也没有了,急得他当时脑袋上汗就满了。
船家也闹不清人怎么会没了,只得四下里寻找呼唤。看看天色渐渐黑了。正好又是没有月亮,蟾宫坐立不安,急得恨不得跳了湖,一夜的时间,过得真比一年还长。
谁知天快亮时,秋练却一个人悄悄地回到船上,蟾宫喜得手舞足蹈,看秋练却满面愁云,双颊失色,急忙问她:“你到哪儿去了?”
“到我母亲那里去了。”
“你母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请来?要看也该叫我陪你一起去呀!你母亲她身体……”
蟾宫没说完,见秋练一摆手,看样子有什么话要说,就停住了。秋练欲说又止,两只大眼盯着蟾宫,满含着眼泪。停了一会儿,只见她小嘴一抿,用手帕擦擦眼泪说:“咱俩相亲相爱已好几年了,我也用不着瞒你。白天我求你放生的大鱼,就是我母亲。我母女是这洞庭湖中鱼神。龙王命我母亲管理这洞庭湖中来往商旅船只的平安,因此我得以与你亲近,结成伴侣。
前不久,龙王要选美女进龙宫。有人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龙王命我母带我进宫。母亲将实情禀报,谁知那龙王竟大发脾气,将我母亲开除神籍,发配到这湖的南边受罪,母亲年迈行动不便,竟遭罗网。今天如不是你去得快,险些丧了性命!如今虽大难不死,但在这荒凉的水荡中,也活不长了!”
蟾宫早已听得呆了,一见秋练停住口,上前一把拉住她说:“你……你……那…”哪里说得成话?
秋练握住蟾宫的手哽咽着说:“你要是还爱我,就替我去求真君的赦免,使我母亲脱离苦海,要认为我是个鱼类而不爱我,我只好将孩子留给你。自己回到湖中去。我绝不能让母亲一个在那儿受苦受难!”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蟾宫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忙将秋练扶坐在床上,抱住她的肩膀说道:“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你的母亲就和我母亲一样,我怎能不管呢?那岂不辜负了咱俩相爱一场!只是我一个凡人,怎能见到真君呢?”
这时,秋练已停住了哭泣,见他如此说,眼角有了些笑意,说:“有办法!明天午后,有个跛道士将从这岸边走过,那就是真君。你就去拜求他,他必不应,可是你不要泄气。他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他见你诚心诚意,肯定会应允的。你就请他在这上面写一个‘免’字。”说着,拿出一块薄薄的白绫,交给蟾宫。
第二天中午过后,岸边果然有个跛道人,拄着一枝拐杖走来。蟾宫忙上前去,谁知道人转身向湖边奔去,蟾官紧紧跟上。只见道人将拐杖向水中一扔,上前一步跨上去,蟾宫此时已顾不得害怕,也一步跨上去,一看,哪里是拐杖,原来是一只小船,见那道士神清气朗,鹤发童颜,蟾宫急忙跪倒,将那白绫双手捧在头上。
道士上前看了一眼说:“这是白鲤鱼的翼呀?你从什么地方得来?”
蟾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经历说了。道士感慨地对他说:“你俩这生死不渝的爱情,真可以‘感天地而动鬼神’,好吧,我本不愿管这些闲事,但这一回不能让这可恶的龙王为所欲为。”说罢,拿出一只笔,写了一个“免”字,命蟾宫下船去。道士踩着波浪,飘然远去。
蟾宫心想:“这真是遇上活神仙了,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啊!”想着,赶忙回到自己船上来,秋练已是欢天喜地迎出来,取了绫帕,自去料理。到晚上,果然和妈妈一起来了。三口人相见,真是悲喜交集。
秋练道:“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切不可泄露出去,也不要叫公公婆婆知道。”
“那是自然,这回咱们连岳母一齐接回老家去,岂不平安?”那婆婆也笑着答应了。
正赶上慕老头货已脱手,于是全家人一起回到家乡。不想这一番慕老头积劳成疾,回来就病倒了。蟾宫两口儿日夜侍奉,请医服药,都不见效,拖了半年,老头就死去了。老头死后,慕老婆儿日夜伤心,过了些日子也病故了。
秋练和她妈妈本离不开洞庭水,稍有几天不喝,就浑身无力,自公婆死后,秋练一直想搬到洞庭湖边去。蟾宫一看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于是将家产变卖了,全家搬到洞庭湖边。面对着千里洞庭,盖了个小院,家中财产也够使用,每天和秋练一起坐着小船,遨游在河港湖海,先还有人遇到过他们,年头多了,渐渐地见不到这一家人的踪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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